沙上鸥

幸福往往是摸得透彻,敬业的心却常常隐藏

怪诞如我(上)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为,无法一次写完发了。

预警:ABO世界观,在六种性别的社会中人的价值观会相当扭曲,如感到不适请自行退出,这是我不想做人了的产物

Alpha回忆×Alpha低保

低保第一视角,有流血和另类社会形态的详细描述

请勿上升到真人






一、



“Alpha是掠夺者。”

第一次见到回忆的时候我大概才十一、二岁左右吧,而这句话也是我和他一同苟延残喘的那四年中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把它当做至理名言,并对此心怀憎恶。


但可笑的是回忆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Alpha,他收养的我现在也分化成了Alpha。

我想这或许也有他的原因。他捡到我是在贫民区肮脏的小巷里,那时无依无靠、全凭偷鸡摸狗才勉强活下来的我躲在苍蝇乱飞的一角瑟瑟发抖,又恐惧又兴奋地看着回忆手中握着把尖刀,白闪闪的如同一道雷光,他把它一下又一下送进意欲强bao一个落单Omega的几个Alpha柔软的腹部中,滚热的鲜血像爆开的浆果那样溢出——刀子捅进去的时候我实在很惊讶,惊讶于那些像钢铁一样坚不可摧的Alpha居然在死亡面前这样柔弱无力,简直和Omega没什么差别;他们强baoOmega,死亡强bao他们,根本就是弱肉强食而已。

当时我以为他是天降的英雄,毕竟那些恶徒也曾对我拳打脚踢,回忆给予了他们制裁。除了“活着”,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何为“正义”,那就是在自己拥有力量的时候拯救弱者。


而事情的转变却令我大跌眼镜。


那位Omega哭喊着“我失去了清白,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她哭花了妆容,衣衫不整地试图捉住回忆的衣袖——太明显了,我看得出来她是想得到他的怜爱,更想把他拖下水;毕竟她是无力的Omega,想把正义使者占为己有,把自己的下半生寄希望于这个Alpha。

我当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回忆给我的感觉实在不像是个喜欢麻烦缠身的人……果不其然,他一脸厌弃地回道:“我最讨厌没有救世主就活不下去的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刀子就已经割断了她的喉管。

女人死时面容扭曲,似乎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死去了。她的血伴随着喉间空气咕噜噜地涌出,像极了我牙齿格格发颤的声音,寒意渗入了我的骨血中,令我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疯子!我心里呐喊着,却只能使劲捂住嘴巴无声地抽泣。


回忆用力甩去刀刃上挂着的一串血珠。他连看都没看向我这里,嗓音却十分笃定:“看够了吗,小孩?”

他是不是在骗我?我泪眼朦胧,整个人如坠冰窟,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咬住手指让自己别泄出几分哭音,但身躯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以前这种情况我都是撒腿就跑,现在我不敢赌。我好几天没吃饱过了,又冷又饿,只是这么一阵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腿肚子直打转,胳膊腿都失了力气,出去就是送死。

让他逮住我绝对没得跑,只能期待这个疯子最好找不到我,然后失望而归。

回忆又强调了一遍:“出来。”


为什么他还不放弃?!


被这个恐怖的Alpha从垃圾堆后面捞出来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听不到自己正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回忆皱了皱眉头,他还算是对小孩子的我手下留情了些,一个手刃直接把我劈晕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出租屋的小破床上——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以后我得睡这张床整整四年。回忆只是冷静地把一把钥匙丢在我身旁,告诉我以后他就担负起“我的监护人”这个身份了。

我想活下去,于是我沉默了半天,才低声回了句好。我怕我不同意的话他说不定会立刻捅死我。

现在想想,他正如他自己所厌恶的掠夺者一样专政且强硬。


我从来都不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回忆经常戴着一副眼镜,不笑的时候面色肃穆冷淡,总是斯文败类模样,看着应该也是个活得精明的男人;但他做的事在我看来毫无任何条理性,完全是随性而为,他自己高兴了不经过大脑思考就做了。

自相矛盾。

我鄙夷他,又不得不依靠他而活。

最开始我并不想做个饭袋等着回忆把我抛尸野外,他做什么赚钱,我说我也想跟着做。


回忆答应得挺爽快。他看起来为我的识趣很满意。

但当我硬着头皮把刀子从一个男人腰侧抽出来之后,初次见面时他毫不犹豫杀了五个人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血溅了我一脸,烧得我脸颊火辣辣的痛,于是我双手颤抖着丢下那把刀,俯下身止不住地干呕。

可恶,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我一边呕吐一边抽噎,一边绝望一边倔强地不想放弃。

以前在孤儿院还可以混吃等死,那时我还想着心情好的时候择日而亡,可是现在流浪在外了,我又很想活下去,哪怕活得不堪也想活下去。

我的监护人沉默地看着我泪流满面。他没有安抚我,也不说什么好听话,只把染了血的红刀子一脚踢开,立刻又改变了决定。


“去念书。你不适合这个。”


像是得到了默许似的,竭力压抑着的我终于放声大哭,哭得停不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心里有这样莫大的委屈,简直要把我以后人生的所有眼泪都要哭干。

那天雪下得很大,安静无声,却把一切污浊与阴暗都掩埋了。



————————



回忆说到做到,谁知道他在杀了人(还有现在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Omega一名)之后不仅没有监察委找上门,还能给我编造一个假身份,在这样一个对小孩来说已经算是很年长的年纪步入校园。

我并不知道读书能有什么用。

这种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我不过一个流浪的前孤儿院收容人员,让我读书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要是以后没有分化成Alpha,就白念了那么几年书。我却没有对可能不知道这些的回忆权衡利弊;虽然不清楚他的工作是什么、身份地位是什么,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理解贫民的脑回路。

当然我也不怎么理解,全靠揣度那些殴打过我的吝啬鬼和酒鬼的想法推测的。

这个自称监护人的Alpha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说:“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以后是Alpha,读书会是一种体面的捷径,也更受社会认可;如果是Omega,读书会是一种包装,让你的价值再提升一些;如果是Beta,那就是你在投身社会底层前最后再享受一下悠闲的时光。重要的从来不是要你读书,而是让你符合目前的社会性,因为人们觉得这是好事,所以你需要读书。”

“成绩不重要。真正的知识只会来源于社会,不论大小。”


即使他这么说,我还一时无法理解。


现在应该快凌晨一点了。我翻了个身,翻来覆去,胡思乱想,有些睡不着。

老式出租屋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喝醉了的男人殴打妻子的叫骂声和女人隐忍的哭喊声总是每日必不可少的、令人作呕的交响曲。我能嗅到男人浸泡在劣质酒精的泡沫气味,和他的灵魂一样空洞虚无;而女人是雨水的味道,泡沫炸裂开来,又咸又涩,鲠在喉间,绵密地浸透了空气的每一处,让人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而窗外并没有下雨,干燥的风甚至带来了沙尘,在黑暗中肆意横行。


等等——信息素?

还未分化的我,居然已经可以感受到信息素……!

脑内灵光宛如一阵雷光直直劈下,使我瞬间神思清明。


在性别分化前,人类构造极其简单,就只有男孩与女孩的差别。而分化期过后,就不再有男与女的差别了,所以提到回忆,人们都会强调他是一个Alpha,而我就只是“一个男孩”。

完全没了解过abo性别差异的我,理所当然地为这种状况做出了自己的理解:它证明我以后一定会分化为特殊性别的。

如果不是一辈子的Beta,那我确实应该为了以后的生活拼命点。



————————



此后我念书成绩一直很好,一直保持最优。

作为监护人,回忆从没对我提出过任何要求,他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所以不用他提醒我也自己心里有数。

后来我才彻底理解他的深意:暴力、霸凌、歧视在分化前的穷鬼小孩中太常见了,甚至还有吸du和嫖chang。他只是替我换了个没有那么残忍的生活圈子,如果活不下去的话,那以后更无路可走。

性别分化前的学校就是一个畸形的小社会,他让我在其中生存。


无论如何,我还是依附着他刀尖舔血赚来的钱苟活着的,自然也不想说什么怨言。跟了他的这两年,我唯一无师自通的事就是学会了利益最大化;既然他现在还愿意给我提供这些条件,那我肯定也不会白白浪费,起码在他死后,我也要拥有比他更体面、更伪善一些的活法。

为了这个目的,我还开始攒钱。回忆的工作很危险,哪天他没有回家我也不足为奇;如果等到他死掉再做考虑就太晚了。


但……活着、或者说让我不得不活着的这个世界,太过恶心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质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坚持活下去的。

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Alpha也可以是更劣质的掠夺者——毕竟谁会知道自己会分化成什么性别?如果是Beta,那就是一辈子的工蜂辛劳至死;如果是Omega,那就等着被父母明码标价,所谓保护基地也就是加工工场而已。Alpha?实在是不敢想,贫民窟出身的Alpha也会被其他人私下嘲笑“血统低贱”,但比狗好过许多。

那就在16岁之前、在命运的抉择之前,冷眼旁观那些和我一样贫穷又可怜的小鬼在绝望中发疯撕咬吧。


第五次被那些耗费社会资源的废物们堵在阴暗的小巷子里时,我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种傲慢的怜悯:他们就是一群濒临癫狂的狗罢了,我也是。

只是我或许会愿意活得更妥协一点;即使以后分化成了Omega,那我就老老实实被收容到O专属的保护基地,被包装成理想的妻子,被他人买下也别无不可。一切都顺遂于命运,反正也无力做出任何抗争不是吗?


“低保,你这个疯子!”

疯子?回忆是疯子,我也是疯子。

既然人们都这么说,那“疯子”这个头衔我还非要不可了。


被我一拳打断鼻梁的小鬼丑陋地淌着鼻血尖叫起来,眼泪混杂着血液糊了他一脸,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他瞪视着我。我怀疑他的右眼珠是不是被我揍得凸了出来,像青蛙鼓胀的眼泡,看着就滑稽又恶心,莫名使我潜藏在皮下的战栗和暴力欲望有些蠢蠢欲动。

他、还有他们都憎恨我的冷漠。所有人都在嫉妒我对以后的命运毫无恐惧,他们一拥而上,咬牙切齿地诅咒我以后一定会分化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然后他们会在那时把今天挨的揍全部都还回来;他们还满怀恶意地说那时会一个接一个地轮jian我,让我到时哭着求他们标记,堕落成一个人尽可夫的biao子。


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对我下手?


我抬脚,怀着一脚踩碎的美好期望重重地碾在那个兔崽子的胯下。于是他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倒下,一声不吭,摔在地面上还弹了几下……哈哈,实在是太过有趣了,我甚至笑出了声。

因为心情很好,我告诉他们:“那等以后我分化成了Alpha,你们都把屁股洗干净等好吧。”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但这个还是看人品。当然了,如果运气太差成了Omega,我也会赶紧钻进社会构筑的鸟笼中寻求庇护的,哪能轮到他们逮住机会。

以为Omega能独立生存什么的,白痴才会那么想。

“宝宝们,快回家去妈妈怀里哭吧。”我踹了个子最高的人一脚。


待那些废物们恨恨地抱头鼠窜、一溜烟跑个干净了,我俯下身捡起那个勉强能装几本书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土。

结果一弯腰肚子就发出了饥饿信号,胃酸倒流,几乎要把我的食管烧灼烂掉,同时肾上腺素造成的兴奋沉寂了,眼前也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黑;我才蓦然想起为了省钱,今天中午没花钱买饭吃,刚才全靠我强撑着打走了那些人。

好饿……我快要死了!我低低地骂了一声。

就算是废物们,回家后他们的Omega或是Beta好妈妈们也会煮好饭等他们回家,像喂猪一样喂他们吃。而回忆绝不会这样。


他是Alpha。


他完全不用考虑这些问题。本来他愿意养活我,我就应该满足了。

所以我现在倒下,饿死在这里,也根本与他无关!支配者阶级想做什么都有法律保护,他杀了人,现在也没有锒铛入狱,救活了我再放任我死,也完、全不是他的失职。

在饥饿和疲惫中,我瘫在墙边,用力抹去了唇角干涸的血迹。


今天是3月15日。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孩的……生日。


以前在孤儿院,有个名人领来参观的儿子是少数知道这一天的人。有钱人的小孩爱玩,我就陪他玩,全顺着他的心意来,反正我也不要钱,只要他给我买很多面包。饥饿与苦恼、总是阴沉沉的天空,安逸活着的幸福太过轻浮,以至于我现在都想不太起来了。

那男孩那时玩角色扮演,他是「傲慢先生」,我是「偏见小姐」,当时我还私底下嗤之以鼻,觉得他蠢得可爱,非要和孤儿院只会骗他面包的小孩不厌其烦地玩这种游戏。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游戏来源是《傲慢与偏见》……所谓的兴趣之妙处,只因未曾去重视其他的事物吗。

而这一天回忆根本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靠!”

感觉指骨都要冰冷坚硬的砖墙击碎——一拳打在墙上,墙岿然不动,啥事没有,却痛得我呲牙咧嘴,像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我疼清醒了过来。

……等等、我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难道我还希望那个Alpha能关心我吗?不,那样才最可怕。我打了个哆嗦,才发现自己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在意回忆对我的态度。


如果回忆在意我,那也只会是……我分化成了Omega……。


我不相信谁会像个圣母一样白养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更何况回忆自己也说过:他讨厌做他人的救世主。

而他恰好离“得到社会认可的Alpha”这个身份就差一个条件:「拥有一个自己专属的Omega。」还有诞下后代。Alpha的生育能力也被社会相当看重。



————————



一个Alpha捡到一个未分化的小鬼回家,怎么可能会是好心?

当我后知后觉地在14岁生日的晚上醍醐灌顶般意识到这一点后,对回忆的恐惧让我在那张小破床上止不住地发抖。

……我其实比谁都怕自己在16岁时分化成Omega。

因为一旦被上天选择了这个性别,我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回忆一定会标记我,然后我也只能被他圈养在这个逃不出的小圈子里,直至死去。

那时,Alpha会驯化我,会掠夺我的一切;除了怀孕生子这种繁衍功能,我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有选择,我贪婪地希望能掠夺别人的是我——假如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成为Alpha,那我则会无止境地往上攀爬,做一个比任何人都要疯狂的支配者,用一切实实在在的事物来填充我那颗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

我想要成为让回忆像我现在惧怕他一样畏惧我的Alpha。那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希望我以后分化成一个Alpha。」


在第十四年的生日凌晨,我依旧许下了这个未曾变过的愿望。



二、



“Something is beautiful,

有些东西很美好


but we discovered bravado bourgeois monopolies them, Ah...”

而我们冒险地发现那些人垄断了它们……


“God is dead now, classes is all over, out of date,

上帝已死,阶级制度也命数已尽,早已过时


So fire the House with their overweight!”

所以用他们的脂膏点燃议院大楼吧!


「W」。


据说他们的出现比我知道的更早,但在近两年格外活跃。

无希望的贫民窟的Beta们最为狂热崇拜这个Fan/政/府组织。他们顶着两个黑眼圈,口中念念有词,把这段演说在口中反复咀嚼,似乎它能比面包和槟榔更值得回味,就像疲惫不堪的牛把塑料纸张反刍来缓解饥饿。

而工蜂们生下的后代是依靠本能的猴子,只会把他们珍藏的W的海报折叠成纸飞机高高丢起,尖锐地发出刺耳的笑声,看那歪歪扭扭的纸飞机落到了砖楼某一家的窗户边沿上,再也落不下来了。


我拎着破布包,走过街巷,日复一日地见证着这无聊的光景。


这些人全是依靠“救世主”才勉强苟延残喘下去的家伙。不知道回忆怎么忍受和他最讨厌的一种人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的?

哭求救世主的降临,还不如自己去思索如何自我拯救。


连怠惰如我都生出了厌烦的情绪:就算不止是高喊假大空的口号,愿意投身战争冲锋陷阵,「W」怎么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的狂妄之徒罢了,迟早他们的消息会沉寂下去,那一定是他们被政府秘密处死了。


我面无表情地跨过铁轨的分叉线。火车驶来的警笛声已经响彻这片总是阴沉昏暗的天空,而学校残破的铃声在其下显得微不足道。

据说几天前有个喝醉了的Beta在轨道上睡过去,被碾死了。

这时多念了些书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那些对未来迷茫的我的同龄人们高兴地说“这不是就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样吗!”,但我敢打赌,除了喝醉,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勇气在清醒时像她一样卧轨死去——即使她本人也很快就后悔了,但那一瞬间的愚蠢冲动却已超越了包括我的所有人。

因为深知死是多么轻易,我反而更加不想死去了。和12岁之前的我完全相反。

当然,不用再为面包发愁的话那就更棒了。



————————



4月1日,愚人节,与我无关的一个无聊节日。

「W」在我只在书上见过的立交大桥上安装了炸弹,把陷阱布置在某位议员的必经之路上;钢筋水泥崩坏、坠入奔流不止的洪流中,一声惊天巨响中,密密麻麻的车辆像渺小的蚁群无力地被吞没——就在这一天,一个中年Beta正在手舞足蹈地描述这种奇异的场景,他笑得很腼腆,但那脸上洋溢着的是病入膏肓的热情,眼中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时才有的光彩。


“我们的救世主降临了!”他唾沫横飞,眼中满布血丝。

身陷绝境的人往往都会主动寻求精神慰籍;任何流言都是一传十、十传百,无论是贫民窟最普遍的Beta、亦或是无处可去的Alpha和出卖色相的Omega,一夜过去,所有人都开始说这件事,所有人都对这件事高谈阔论。

他们怨恨社会的支配阶级,几乎没有人愿意天真地反问“可是W也间接害死了其他无辜的人呀”,反正死去的人在他们看来已经享受够了人间的幸福,死了还有专属的墓地,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舆论都往一边倒,贫民们都真心或假意赞颂W的“正义之举”。

我无心参与其中。16岁的生日刚过不久,而我亲爱的监护人(当然,我是反讽)这段时日总是几天几天地不回家,除了必要的金钱他什么都不会留下,明明他也应该知道我的分化期将至,却什么都没有管。

说不定他回来时看到半死不活的我分化成了Alpha,可能直接就摔门走人,再也不回来了。


最好能这样吧,哈哈!我病态且乐观地这么想着。


虽然我的面上没有笑,心里也平静到毫无波澜,但用了“哈哈”两个字就仿佛我笑出声了一样。

对分化的结果,我实在不清楚有什么保护措施,也只知道把门锁反锁好而已。听天由命吧……听天由命吧,完全没有人见证和保护的、最脆弱的分化期,只是想想就感到悲哀。

那间破出租屋的钥匙冰冷,根本就捂不热,硌得掌心隐隐作痛。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心里烦躁不已。

分化期即将到来的征兆是头昏脑热……我脸颊开始烧得滚烫,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已经开始走不动路……应该、应该赶紧回家才对。

但我不知在赌什么气,当时竟然被感性冲昏了头脑,倔强地不想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人的小破屋子;反正从一开始我都是一个人,哪怕没挺过去分化热,直接高烧死在了街上也无所谓……

连真诚歌颂W的Beta们都能唤彼此为“同志”。我就什么也没有。

……不行。不能这样!


我要活下去。


五天前,作为连续几年一直成绩最优的学生,我已经向SPU(国安预选高校)提交了申请。这是出身贫穷的Alpha想要在社会往上爬的唯一出路;恰逢这几年Fan/政/府/武/装/集/团「W」引动的骚乱愈发频繁,社会舆论对于国家安全的投入格外重视,所以SPU也更加开放了对平民Alpha的录取限制。

而我已经在申请书上谎报了年龄和性别:17岁,Alpha。据说SPU过去也曾破格录取过Beta,但我不敢赌。

只要分化结果是Alpha,那这一切都变成触手可及的“未来”了。

我已经用几年前的旧报纸严密地封住了所有的窗户,几天的食物和水也已经准备好了,基本上万事俱备。而抑制药物实在无法买到,毕竟我没有黑市的购买渠道,为了防止信息素泄露吸引其他人过来,我目前只能做到这样。


人都会有一瞬间的愚蠢冲动,而不同于安娜•卡列尼娜,我不想因它而死。

我的步伐放缓,却愈发坚定了起来。


再熟悉不过的回家路线,一路走到底;推开那扇被这片区域的催债人踹打得坑坑洼洼的破铁门,顺着通往上层的阶梯跨入常年弥漫着一股腐朽气味的楼道内,我才注意到一个个头并不高的男人——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他是Beta——百无聊赖地停留在那间出租屋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他是个不同于这里所有人的、一个敏锐的Beta。

看样子应该是和回忆有关的人。我没有躲闪,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Beta深绿色的瞳孔看过来,如同一片冰冷的深潭,不知沉淀了多少年月的残渣,这眼神太过意味不明,看得我皱起眉头。

“你是「W」的人吗?”


“……我只是无性别者。”他似乎对我的发问有些惊奇。

Beta并不想解释他莫名其妙的回答。他抛给我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我用右手随意地接住了它。

他解释道:“这是易感期安定,你分化期结束后,如果是Omega将直接进入易感期。安定可以强行抑制这种生理反应。不过它副作用很大,你身体底子不好的话应该要……躺尸半个月吧。”

我转动了一下瓶身,没看到任何标签和说明,“wei禁药品?”

易感期安定……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药。如果是市面上限制购买的抑制剂,据说在易感期也只是一种普通的稳定药剂;这种麻烦的时期还是需要自己反锁在屋内熬过去,根本不能强行压制。这种强效药副作用应该不止半个月不能行动那么简单。

而这个陌生人承认得很爽快:“是。你自己掂量着用。”


我心口发沉,太阳穴突突突地乱跳,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捕捉他话里无意识泄露出来的线索。

“……是回忆拜托的你。你没买抑制剂,是害怕留下交易记录吧?”


“小孩儿,思考太多可不是好事,”Beta叹了口气,他的真诚有种令人信服的能力,“反正我只能保证它吃了不会死人。药我亲自调制的,你要是死了回忆会找我麻烦。”


所以回忆找了个人,特意给我送抑制Omega易感期的药?

他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分化成Alpha?


我笑了一声,拧开瓶盖,翻转瓶身,直接把里面十几粒左右的白色药片噼里啪啦地倒在了脏污的地面上。它们摔落四溅,雪白的颜色与昏暗的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竟莫名让我联想到了钢筋水泥的大桥断裂时,无数千篇一律的铁皮盒子噗通噗通落入水中的场景——都怪那个中年Beta讲述得太过绘声绘色了。


“我不需要。”无论是他迟来的关心、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丑陋私欲还是这种我信不过的药物。

那位Beta用鞋底把它们碾成了粉末:“随你高兴吧。”



————————



我并不喜欢浓墨重彩地描述自己才能深刻体会到的感受,更没有拿它出来反复咀嚼回味的兴趣。分化期再难熬,痛苦和漫长也只是那一段时间的主观感受,再回想起来似乎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只是我满脸不知是泪水或是汗水、模样惨不忍睹地躺在床上盯着墙皮剥落、污渍斑斑的天花板时,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再度重复,似乎这样就能缓解我莫名的心悸。这段过程并没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但它实在是把我的灵魂放在火上炙烤,太过煎熬了。

Alpha。没有易感期,我应该分化成了Alpha。

只是……我无法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


空气竟然开始降温。我出了一身汗,有气无力,突然觉得冷意丝丝入骨,就像是本不该下雪的日子落雪了一样,冷得猝不及防。


叩、叩、叩。

有人很有节拍地敲响了我的房门,这种习惯也只能是回忆了。

这个时候我并不想见到他,于是翻了个身一直没吭声,等着他识趣自己离去。但“监护人”这个碍事的名号似乎是又发挥了作用,让门外的人变得令人讨厌地顽固起来,没等到我的回应,他又开始三下连着三下敲那扇破门。


虚伪的守礼。

我哑着嗓子咳嗽两声,勉强应答了一声“进来”。


回忆用钥匙捅进那个老旧的锁孔时,因为锁的老化用力转了几下,声音很响,哐啷哐啷的,弄得我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他推开门时,宛如冬天闯入了整间房间,挟卷着凌厉冰雪的漫天风暴肆无忌惮地涌入了每一处角落,挤压着稀薄得可怜的那一点空气;这人完全没掩饰他霜雪的Alpha信息素,信息素强势的威压让我如同身处高原那样上不来气,感到了窒息的痛苦。

……他似乎并不愉快。


“这种信息素也确实很符合你,”回忆神色微妙却又没什么波澜,“一个合格的Alpha。”

不管是什么气味我也闻不到。反正只要是Alpha就足够了。

我懒得动,直接反问他:“你不失望?”

“认真说的话,或许有些。我讨厌Alpha。”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悲伤,更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回忆这样的Alpha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自然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的事。


“不是Omega你应该失望透顶了吧?”我又强调了一遍。

“小孩,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如果你分化成了Omega,”回忆的嗓音清冷沉静,他的表情犹带几分笑意,却令我发自灵魂深处的毛骨悚然,“那我会标记你。”

“我保护不住你。与其让其他Alpha毁了你,还不如让我亲自来占有——更何况我不也没有适配的Omega么?那时你确实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待在家中怀孕生子、相夫教子已经足够了,我活着你就过得不会差,所以那时你只需要祈祷我能活得更久一些就行。”


真是相当尖锐讽刺的语气,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他俯下身,把我剧痛难忍时蹬在地上的薄毯拾起,往我身上一丢,带起来的一点风让我察觉到被汗水浸透的衣物黏在皮肤上,冰冷又粘腻。

“我已经在外面等你熬过分化期一天一夜了。”

我的监护人习惯性地推了推他的眼镜,他从褐色风衣——我从未见过他这套穿着——内侧的衣兜内掏出一封精致的信函,上面SPU的标记格外显眼。

他拿的是SPU的回信……!一种预感扼住我越发急促跃动的心脏,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

“恭喜你,”这个男人这时又不紧不慢地拆开信函,开始恶趣味地吊人胃口了;不过他的镇定没有维持太久,在看到收信人的名称停顿了一瞬,“……ddd。”


“别啰嗦了,快说!”

回忆挑眉,他直接揭穿了结果:“SPU同意了你的入学申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SPU、并且还提交申请的,但也看得出你的确像一个Alpha那样不择手段地努力活着。为了防止有人报复你,我回来先是取了这封回信,以免被其他人偷走,毕竟你在这片区域招惹的人可不少吧?”


原来他都知道。我冷笑一声:“所以呢,想让我因此感谢你吗?”

“选择自己活下去的是你,”令人厌恶的Alpha这样回答我,“小孩,我说过Alpha就是天生的掠夺者,而你正是。我予你多余的庇护,不仅耽误你,还拖累我自己。”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你还真说得出来这种话啊。”

这个男人除了给我一个可以居住的落脚点、步入社会的手段还有必要的财物,正如他所说,并没有过多干涉我的人生。无论怎样,他永远都是“正确”的,比任何人都要专政。

回忆表现得很明显了:他不想做我的救世主。他也不需要救世主,没有某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令他厌烦。


而我明明恐惧着他对我的占有,却又憎恨他的冷漠无情……!


“脱离了童年期之后就该学着长大了,ddd。”

Alpha在讥笑我渴求本就不该奢想的其他事物。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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